アルクアラウンド

morimori0401 Lv2

在过去的一个月,我去了趟成都。因为失眠、生病与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现在才整理在成都写下来的文字。太久没有写任何东西了,几乎忘记如何写作,但过去的这段日子很安宁,我想把它记录下来,即使我的力量没法让这篇东西从流水账的低级趣味中脱离而出,成为一件成型的作品。

成都似乎成了我每每在较快的生活节奏中见缝插针地慢下来都会想到的文化符号,在回京后的日子中想起,大脑都会在平静中放空,普通的生活仿佛也变得悠扬了起来。这段旅途像是某种安神的饴糖。


去成都前,找菇问吃问喝。几乎可以想象网线那边的菇露出夜神月般的“計画通り”笑容:“那可太多了!我会给你推荐,但你不用专门去打卡,逛到景点附近直接去吃去喝去逛就行。”我大惊,因为在我浅薄的认知之中,能用这样的方式去规划行程的城市,仅广州一座。成都在饮食上竟也有与广州相似的地位吗..

菇家住肖家河边,所以我的标星地点,仅在肖家河一片便有三四十个。甜水面,钵钵鸡,醪糟蛋,蛋烘糕,还有本地特色茶饮与饼屋,大半夜做攻略,肚子咕咕叫。知道我去一处必逛书店,于是菇推荐的书店比酒吧还多,据说成都是全国书店最多的城市。

泥听说我要来成都后,据说在上班间隙,在我住的地方周围的某处,藏好了关于我推(推的意思是“喜欢的角色”)的某些物品。她让我以参与寻宝活动的心情期待。但泥当时首推日本的儿童机器人cb2(出于我的个人意愿,其具体形象不在此放出,若感兴趣请自行搜索),并尊称其为cb2大人;加之泥身为画手,比起对礼物的期待,我更多是为我推是否会被cb2化而惴惴不安…


于是,在旅途的第一天,不知是太期待还是太不安,加上前一天下午的伯爵茶作用,半夜两点失眠而辗转反侧。不出意料地起晚改签,却仿佛做了天大一件错事,那段时间内积压的、想要逃离的所有负面情绪随着困意,在脑中熬成黑泥。

就这样候机。在起飞一小时前,有小孩儿与我打招呼。他的外婆用带四川口音的普通话,问我是不是去成都玩。然后带着口音轻轻地说:“成都很好逛的。”

我对说四川话的人的印象被刷新了。(不过鉴于本来我身边也没有多少人说四川话,我觉得顶多是样本增加了而已。)她的声音是那样轻柔,我几乎怀疑她从我外表的某些蛛丝马迹之中体察出了我的心情,并据此做出一些礼貌的安慰。拿出小鹅玩偶跟小孩儿打招呼的时候,我想,成都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城市呢..


飞机即将着陆的时候,绿田如同潮水一般漫过山地滩涂,沥干后留下内容物为油菜花的黄色盐渍;而小小的山地们,是世界的妊娠纹。在飞机上看见时,感觉线条与古代的祥云画法异曲同工,让人惊奇:天上的云的画法,来源于人间的土地,字面意义上的浮世绘。

下飞机后由轨道进城。树木的枝条并不空空荡荡而带有绿叶,列车外流动着如同河流的金黄油菜花田。足够让我知道我已不在北方,松了一口气。


住处在天府广场附近,所以放好行李后便径直去成都市博物馆。一楼是丝竹管弦成都音乐特展,我路过用鹤类动物翅膀上最长的骨头制成的最早的骨笛,路过有自己名字的古琴,路过雕有西蜀猴戏、柘枝舞的浮雕砖,只在表现勾栏瓦肆的浮雕砖与采莲舞浮雕砖前驻足,因其上男女的脸皆有所残损。残损的文物给了想象置喙之处。我又想到了迫使我作出近乎本能的逃离、让我来到成都的这一切,几个月、数年之后,我也会以现在观看残损的浮雕砖的状态,去想象我现在的心情吗?

二楼则是常设展览。里面介绍说,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我想象他有猫眼,又想到蛇);又看到船棺,说北人骑马,南人乘船,船棺为载魂之舟。在二楼的展厅最后,则与出土于宽巷子的南朝佛头对视。并没有感受到佛头的目光,只是我在看着祂。事实上,即使祂的眼部被雕刻出来,我还是有种不确定其瞳孔在何处的感觉…

三楼以上的展览像是历史与民俗的过渡。蜀船红锦重,万商成渊,有十二月市;瓷灯有着夜空一样深邃的颜色;舞俑们被玻璃框定,展厅是某一瞬间的宴会切面;琉璃正脊上,花瓣低垂,如浓密睫毛…


卡着博物馆的清场铃声出门,骑车去春熙路,路过熊猫公交站牌,在大厦墙壁上的熊猫广告的注视下与一车毛绒熊猫制品打了招呼。据我观察,成都街头的熊猫之中,萌萌熊猫跟丑丑熊猫大概是七三开。

到了春熙路才知道,这名字由《道德经》来:“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后两者是否真实尚且不知,不过人确实多,围观四川黄金楼上古装墨镜美女跳舞者有之,遛猫者有之(黑猫颈戴金链、头顶墨镜,跟它的主人如出一辙,但主人学猫走路)。我买了杯李山山之后晃悠到孙中山坐像前的长椅上吃兔头,一个女生欢快地走过我身前,跳舞般转身面向她的同伴:“勒是成都嘛!”

春日登高的游客,见到“树树皆春色”,大概也不过有这样的笑容吧。

吃兔头的时候想,吃带有骨头的动物实在是很残忍的一件事。一旦这样做过一次,之后看到它们连皮带肉的全貌后,便会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用舌头测绘过的、配着酱料味道一同被记住的、它们的骨骼的样子,在何处咬下后可以用舌头挖掘到它们的脑部、眼窝、眉心、舌头、脸颊,残忍而欢愉;自己对于这种物种,多了一种甚至可称色情的了解。

但李山山好喝,支持李山山推广至全国。

后来购得成都地下文学社团所结之集,里面有人说,在六七十年代时,在孙中山坐像后有书籍黑市。在此君叙述中,这是一片识货懂行即可化为天堂的飞地,若是懂得书的好坏,有可能在一天内一本换一捆。后来,书籍黑市甚至演变成人们既求书又求友的类文学沙龙。

无论是书友们在黑书市边上茶馆的集会,还是当局与买书人、卖书人之间偶尔也会被打破的、小心翼翼的平衡,我都无从得知。在那个夜晚,我啃完兔头,扔掉纸杯后去给那只著名的爬楼熊猫拍照,然后在离自己最近的贺记买蛋烘糕吃。蛋烘糕又松又软,菇告诉我说如果蛋烘糕多于六块钱,就是在坑人(但泥说很多摊位五块以下的蛋烘糕奶油质量不行)。回去的路上,想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例如红旗连锁便利店于成都,如义利于北京。

但如今回想起春熙路,不免也想起“地下”的文字——“‘逍遥’的成都读书人心中,对‘文化’自然有秤一把”——并不免把这文字背后的目光双重曝光至“地上”的繁华之上。或许因为在《道德经》的相关段落中,描述与审视者也超然繁华之外: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儽儽兮,若无所归。


泥因为精力条太短,最终叫了跑腿将所赠之物送至我住处楼下。看着袋上所画之鹅,我仍惴惴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几乎就在房门关上的同一瞬间我便开袋,仿佛对待吼叫信。黑眼圈大小徽章一枚,奶牛猫塑cb2干员图一张(我在几天前刚在聊天中透露过另有友将我比作奶牛猫一事)。

看来我是以己之躯为我推挡下一灾…


在成都的第二天早上,自天府红往西走,coser逐渐变少乃至绝迹,仿佛游戏的不同章节。在市博旁边的皇城清真寺附近吃川派清真牛肉面。对我来说吃辣的秘诀是不让辣油进嗓子,所以吃得很慢,很慢,辣油是香的,甚至有芬芳。有回旋余地,不像江西的辣那般不依不饶。

吃完去人民公园逛,首先晃入鹤鸣茶馆。旧时此茶馆的顾客群体主要是教职人员,每年六月与腊月校方来此招聘,校方与应聘者的来往交互、不同校方之间的明争暗斗,民间称为六腊战争。但我此行并非六月腊月,甚至并非大多数盖碗茶艺人上班时候,所见所闻,仅有竹椅石桌一片如海,采耳金属签响声不绝。

穿过写有“鹤鸣”二字牌坊,过桥的时候听到有合唱声,所以去围观。竹笛,箫,二胡,一众老人,唱《梨花颂》。架子鼓夹杂其间,但合着节奏,也没有什么不好不对的地方。大概百二十人团团围成一圈,让人想起成都少阳的日子里荫郁的树叶。

然后往湖边走。少城苑前玉兰花开得很盛,远远看过去,像是会飞。苑内麻雀太大只了,以至于以为是别的鸟。因为少阳光、多湿气,房檐积苔。人民公园原来叫少城公园,因为成都城分大城与少城,后者于清朝时在成都城西重建,是八旗兵及其家属的居住区。

1941年人民公园被轰炸,园内落弹25枚。公园里现有成都1号防空洞,兼作国家安全教育与应急避难场所用。有一对母女在洞内木桌上下国际象棋。

往人多的地方走。本以为像北京中山公园、上海人民广场一样,把信息表铺在地上,或者随便挂条线夹在上面。没想到成都人民公园相亲角这么有组织有纪律,反而被吓了一跳。相亲角甚至有专门的管理机构,蓝色是男生,粉色是女生,两色信息表各上千张,两面塑封、按照序号悬挂于长架上;而长架也依小路形状而设,在展陈信息的同时最大限度不破坏公园美感。在一海二十到四十岁的填表人中,有一位七十余岁老头给自己寻找老伴。何尝不是一种蜀地众生相。


出人民公园南门,买了协盛隆的海盐蛋黄千层,便往宽窄巷子逛。由于此处过去也属少城,为八旗兵及家属旧居,北方胡同文化与庭院布局与南方水土水乳交融。

但如今的宽窄巷子,比起成为历史建筑学科的研究样本,其带有怪异鬼畜感的商业化气息更让人注目。昨日在春熙路四川黄金楼上看见古装墨镜美女跳舞便略有所感,这种鬼畜感大概不仅在于人们做广告的方式,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人们在松垮的精神状态下灵魂自然生发出的油脂一类的东西。卖兔肉的店铺打多张兔子的图片贴在支架上,纸板兔子们就这么跟着店铺内的音乐旋转着(泥:这像不像迷宫饭的兔子);张采芹故居被辟作大熊猫糕点馆(若此君泉下有知…);旁边的清代官宅挂着“欢迎参观”的牌子(在充公前也算阔过)…

在宽窄巷子的某处吃饭。点带有山菇的饭,店员喊后厨:“菇菇饭!”想到成都旧时候,小孩玩风车,“风车车!”老成都人说进监狱是“收进罐罐”…叠词很可爱…


在蜀锦织绣博物馆中看织工操作花楼木织机,分两层,上面的人通过按照预先挑好的花本控制线决定应该在何处“填色”,下面的人用梭将对应的颜色填入对应位置。他们正在织的布共十数米长,而所用的各色线宽仅如发丝,就是这样旷日持久的工作。

还在博物馆内遇见各色鸟等补子。要是制定图案的官员们遇到企鹅,高低给企鹅定为五品官补图案…!


行至浣花溪,水边坐定一会。白鹭与苍鹭在树上筑巢、在水上捕鱼,它们自然地从树上飞至水面,再从水面上飞回树上。在这附近,碑载,杜甫于770年冬病逝于湘江舟中。

此地白鹭似乎不忌惮在死亡碑记边来往飞行,也不忌惮在离人们很近的地方出现。青羊宫到蜀锦织绣博物馆的路上,在黄连翘如墨水点的水边,有白鹭飞到龙头石雕桥墩上;在桥上看到水坝边也有一只,抬枫叶状黑黑脚掌,高视阔步。人们将菜盆子放在桥柱上种菜,无论是桥上还是溪边,都是一片绿。

桥旁陨石咖啡馆未开,老板挂牌:外出猎陨。


下午的最后在读本屋书店逗小猫玩,看书时它就趴在对面的书堆上睡觉;然后,在钟水饺等号的时候,突然发现毛衣沟壑间两根毛发,一根纯白,一根白——黑——白,珍而重之地把它们夹在随身携带的旧书中。

看的是户川纯随笔集《邂逅》。之前对她的了解仅限于朋友几年前写给我的明信片上引用了她的歌词,殊不知她原来挣扎至此,乃至于字里行间要么是痛苦、要么是苍白…生命的意义在于发声,大概也莫过如此了吧。

买了一杯丸摩堂后走回住处跑代码。住处附近的路边梨花开放,我才想起此处是梨花街。梨花的部分被灯光染了金,在即使天黑了仍能看出轮廓的云层之下,好像蜀绣图样。


在成都的第三天上午下小雨,我打伞去市中心平安堂,成都人照常行走,很少人打伞,仿佛与我身处两个图层。

住处老板信天主教,据说是家族传承的。从他的朋友圈知道了平安堂的事情,没想到是中西合璧教堂,全国重点文保。雨淅淅沥沥,两位嬢嬢见我走进去,笑着打了招呼。雨从中庭下,走廊尽头的耶稣像前,有摄制组拍打戏。

往左走便到了人们做礼拜的场所。在礼拜堂外,圣母玛利亚像矗立在雨中。教堂采光很好,一个嬢嬢见我在教堂中停留稍久,主动跟我聊起教堂与来教堂的人们。疫情之后,来教堂的年轻人显著增多。我没说话,一说出来情绪便显得又大又空;时代的尘埃在个人的身上压着,他们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托付给神。

早上就一个包子一杯豆浆,我都快去圣体柜抢圣体吃抢圣血喝。中午吃蹄花与小面。好吃!


阿奇书店是附近专卖旧书的书店。

李劼人的书,这里也有卖。昨天看到读本屋也有卖。搜了才发现是成都本地作家,之前只是好像听过名字。所以买了回去。


浮于野书店离阿奇近,所以顺便去逛了逛。说是书店,可是书大部分不会卖,可以拆开看。售卖书放于专区。

浮于野导览手册第三版第九条:“浮于野是一家不切实际的书店,它经营的东西看起来都要完蛋。”

第十条:“真的要完蛋了。”

这里只有尼采一只店猫。我进店门,在黄色皮沙发上发现了它。尼采用猫的眼神细腻地审视了我,然后用猫的脚步灵敏地向岛台逃走。

书店很大,室内文字很多——不仅有书,还有印着文字的布帘、店员手写的海报开幅书籍摘录。但作为一位穷学生,我比较关心插座是否足够、咖啡的价格。此处座位充足、位置距离我住处较近、店内规定不可高声说话、营业时间至晚上两点。而我在变换ip前,跟导见面,导:你加油,要是你xx周之前做不完,那我7月去新加坡开会,也没东西可讲可展示,是吧(嘿嘿(嘿嘿)

第二天就要在相隔千里之外的另一个省份的我:(挠头)(嘿嘿(嘿嘿)

关灯时间为七点左右,最低消费的牛奶为18元。理想。不用担心。

店内挂横幅,穆旦的话:“春天的邀请,万物都答应。”书店的邀请,鹅鹅也答应!


菇推荐锦江边叫WWW.CofFee的咖啡店。店面很小,摆出鹅来,跟老板聊天。

老板不是成都人。刚来成都的时候不想凑热闹,错开饭点在两点钟进面馆吃面,发现店家在打牌搓麻。咖啡店老板说自己要吃面,店家让他等一会,他们先把麻将打完。跟上海很不一样的做生意方式:分为赚钱时间与娱乐时间。娱乐时间,若是顾客送钱来,也让顾客等着,打完这轮再说。

在一些别处会被标价的东西,在成都人看来,免费是常识。比如绿色的叶子、干净的水、不怕人的白鹭、可以呼吸的心脏、在改变与保持的时候感受不到被评判。我用我自己的、朋友的、在旅途中经历的、在旅途上听来的故事,跟老板换他的、他朋友的、他客人的故事。并不都是轻松的,但都是我们认为值得在此时此地跟着咖啡下肚的。沉重与轻松之间的界限,在成都人来说很薄,相互对立的东西可以互相漫漶至对方的领地,就像鸳鸯锅最终的那个样子。


虽然咖啡店带给人的闲适心境确实与成都这座城市很适配,但更有成都味道与记忆的,大概是茶馆。市博相关展区说,过去成都市内平民用井水,味咸难喝,燃料贵,所以在茶馆买开水与热水,甚至租房也以此为考虑因素;旧时市民讲“吃讲茶”,发生民事纠纷的双方摆茶碗,请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当中间人,去茶馆评理。大概在世界上也没有第二座城市如成都一样,让茶和茶馆这样与日常生活挂钩、在人们的价值观念里占有一席之地。

来成都之前,泥推荐无事茶,就在浣花溪旁边。此店用故事换茶,跟老板讲自己的故事,便可以免费喝老板泡的茶。作为一位穷学生,我摩翅擦爪,本鹅故事多矣而钱少矣,此店似为鹅量身定制;更何况,来成都,哪能不喝茶!

上面说“喝”,足以证明我在茶的方面,是完全的门外鹅。我、老板、老板旧友两人围坐桌前,老板用四川话讲在各地买茶品茶的事情,我甚至支吾不出一句回复,只是记忆中柔和地说四川话的样本又增加了。老板泡茶添茶与倒掉各个茶杯里冷茶的动作、席间的语气、投向朋友与我的眼神、话语的内容,这一整个下午,都像溪水一般从我光滑的大脑皮层之上流过,只是觉得老板讲话汩汩的。靠鼻子闻出热茶香,靠舌头品出冷茶香,而靠耳朵听出话语的淡淡香味。

淡茶之后是酽茶,不同酽茶有不同的口感。我印象较深的一款,热时可品出坚果香味,冷了,茶水在味觉的维度上被压缩,只剩下模糊的可口的影子。为了配茶,我们吃小块小块花椒点心。舌头边缘麻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微微熨过。我边小口小口咬边想,四川人真的好喜欢用花椒在食物上做文章啊…

下午五点,老板准时关店门。河对岸,白鹭们停于树,如米粒。


再回过神的时候,已作为城市流动人口,在玉林的街边坐着吃加了糯米团块的肖家河醪糟蛋。口袋公园展板上,第一批入住玉林小区的老街坊回忆:建成之初的玉林小区,是城郊的卫星城,周边有麦田。

玉林路街道:彩虹,白云,蓝天,蓓蕾。糖果一样的名字,盆景一样的街道布置。转过停在街角的卖花车,沿着干净的街道走过白猫趴守的采耳店,在蓝蓝的暮色中,身边的小区一树玉兰出栏来。对面的店面分为两间,墙上贴标语:房间小,桌子少,麻烦大家拼桌,与人方便。

日暮很舒服,不刮风,不下雨,没有太阳,但又不会暗,于是在玉林街头信步走到院朵社区花园。花圃由不同的孩子认领,现在这个时节,开的是菜花与虞美人。后面是小小社区书房,以植物类书籍为多,玻璃透墙,外边是芭蕉叶与龟背竹。我在沙发上坐下,灯昏黄似有温度,外面的傍晚一切深蓝如海,而我坐在潜水艇中。

玉林的店铺、社区规划,都散发出一种邀请感与参与感。那是一种不惧怕表达、不拒绝倾听的氛围之下,社区自身与规划团队生长出来的合力。在街边宣传栏上看到,这里的小店与工作室会更换店铺的门为玻璃门,允许自己“被围观”,来减少与居民的距离;策划团队曾把老党员活动室改为街巷展厅,给老一辈的创作提供了社区展出的机会。行走在干净整洁街道上,日料、房地产、小酒馆、修脚店、咖啡店、小区入口、书店、烧烤店、口袋公园,杂糅而无违和感。

这一切都让我感觉到,这一部分城市,在没有拒绝游客的同时,也没有拒绝它的原住民。

在回住处跑代码前,去与方寸书店联合的那家签名饼屋。此处小小书店主要卖女性主义书籍。拿破仑好吃。


代码处理数据需要好几个小时,所以晚上溜出来吃东西。下楼扫车,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着,去玉林路!去玉林路!一路骑到玉林去!吃甜水面,逛旧书店!春宵苦短,小鹅前进吧!做城市移动鹅口……

沿着地铁一号线,在地上骑行(这个点地铁已经停运),从天府广场骑到倪家桥。拐进小街巷,路过被束缚在电线上的爱心形气球,与社区里的童年秘密档案馆,昏黄的路灯下,偶尔看到卖乐山钵钵鸡、蹄花或者烤面筋的小推车,这便是这些小巷在夜里仍然微微醒着的证据了。

事实上,这个点沈堂甜水面已经关门,旧书店也已经闭店,店铺们合上的门帘如同紧闭的眼睑。收藏中唯一醒着的店是玉滋补,我坐在店里吃菌菇鸡汤面。此地吃饭吃面,要附加腌萝卜,在宽窄巷子吃山菇饭时也有被附赠这样的小碟。但对我来说,哪怕只是一小块腌萝卜,咬下后的辣汁都超过我喉咙可承受的范围,所以还是敬谢不敏。

吃完了还是饿,去对面86烧烤吃烤串。套餐附赠了一瓶一升啤酒,晚上骑夜路没法喝,放在共享单车前面的置物框里,在起雾而昏黄的夜里,丁零当啷地骑回住处。


第四天上午有点累,走动似在梦中。在退步集旧书店买了成都野草文学社的纪念文集,打算看完后送给红豆;一个男人牵着三大只哈士奇,它们长得一模一样;就着路边买的冬瓜茶吃沈堂甜水面,甜则甜矣,香则香矣,但还是有点辣,所以只吃了三分之二;路边小摊贩蒸花生都要放干辣椒,坏得过分,但满大街耙耙柑,好得不行……记忆与附着其上的感受如流沙上建筑,全身都能感觉到行动点数的流失,一个大大的困字仿佛被贴在额头上。


下午在金沙博物馆。展厅内供人行走的步道如河流蜿蜒。两边有黑熊臼齿、鱼鳃盖骨、牛脊椎、马肩胛骨、猪右下颌。将象牙放在硅胶中保存,但硅胶对象牙有所腐蚀。无论如何也无法准确对焦,就像封存的是梦境一般。

以布展美术馆的思路来布展博物馆。在展示先民器物的展厅之中,堆积如山的碎陶片被布置于展厅边角,像是某种艺术创作的结果。人们在龟甲上一面钻孔,烧灼,根据另一面的裂纹卜问吉凶;在墓葬中把美石与动物牙齿一起陪葬。美石有三文鱼片般色泽。这里的玉石为什么色彩斑斓,好像也是未解之谜之一。

透过留存下来的文物中的动植物元素,忍不住开始想象自然是如何参与过去此地人们的生活的。铜铃挂在神树上,锤揲得薄薄的金箔上有线条柔和的太阳神鸟,橄榄岩雕成的老虎耳间涂满朱砂。

但我仍不擅长依据这些进行想象,我与上千个野性而灵动的故事,隔着上千年的时光。我只是觉得文物的线条柔和、优美而有力,游徜在博物馆里,不时感觉仿佛午觉仍未醒来。


乘地铁去菇推荐的无早书店。其实隔得不远也有无早咖啡店与无早小食店,不过我对书店更感兴趣。书店从装潢、音乐,到书籍、文创,都有日式精致美。很多日本书籍与杂志。文创的日式不仅在于审美,还在于定价…

在书的背后、优雅可爱的店面环境的背后,藏着三盒红双喜,其中一盒开过。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冲破了精致地保持着顾客跟这个环境之间的距离的东西,顿时觉得好可爱!

从书店出来,买了里脊肉饼,边走边吃。路上一个女生遛狗,黑色贵宾犬,穿小小洛丽塔式裙子,还戴着头花。女生则穿黑白小狗睡衣。还有女孩玩泡泡机,对着路过的我摆出狙击手姿势,朝左上方放出泡弹,我不顾右手还有一半里脊肉饼,举双手投降(不然还能做什么?)…

就这样走到南河边。常有鸟顺着河飞,匆匆中能看到它们有着黑色的背部。沿着河走上安顺廊桥的时候,暮色让周围的一切都蓝下来。马可波罗登上这座在13世纪时让皇帝每日收益一百拜占庭金币的廊桥时,看到的也是同样的蓝蓝暮色吗?


在川大附近吃吴氏蹄花,好吃不贵。店面有一部分充当过道,附近街坊由此回家,跟老板打招呼;店家的女儿上小学,在一旁写作业,所以街坊在跟老板打完招呼之后也会玩儿样教小孩语文几道题。店家一边招呼我:小盘要用上,将汤舀入盘中,然后猪蹄的肉在盘里过,一边不带真正阻止意味地招呼小女孩:写作业就写作业,怎么兴师动众的…

小女孩:我这叫物尽其用,我知道阿姨很厉害可以教我做题!

不想那么快骑车回去,所以一瓣一瓣吃着六块钱两只的耙耙柑,摇摇晃晃地,走在夜晚的路上。树叶在风中的声音如同溪流。耙耙柑很甜,每瓣皆多汁,又大,回北京后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这天晚上的最后,在浮于野书店自习。看代码、几天来第一次手写日记,学些简单的其他知识。店内无论是同样自习看书的人,还是淡黄色一球一球的灯光,都很安静。整个店是大大的夜航船。

快结束自习的时候,尼采在玩花瓣,我凑上前,用手指给它当逗猫棒。有诀窍:上下左右摆动,但速度要快,摆到一处后要停下瞬间。鹅鹅阅猫绝不算少,当我这样动作时,比起别的会扑上前的猫猫,尼采反而会后退,不愧是哲学家..


最后一天,在晚上的飞机之前去熊猫基地,上山时路过大片大片油菜花。我很喜欢此处的路线规划,给观光车跟行人都留下选择:选择自己走,可以走一条不重复的、走完所有熊猫展馆的路(用类似天桥的结构来减少步行量),但选择走观光车,则相当于走地面,速度快,风景也很好。

可能因为出太阳了,熊猫或晒化成滩状,或在树荫里吃竹子。景区内的清洁工见我们在玻璃护栏外围观,贴心介绍:熊猫吃东西,相当于人类工作上班。眼见旁边区域另一熊猫翻身,人群中有人问它:什么时候醒?熊猫听后把眼睛蒙上。不知是你永远叫不醒一只装睡的熊猫呢,还是你永远叫不醒一只没醒过的熊猫……

大熊猫的便便可用来回收加工成纸张或工艺品出售,但在园区内光顾着走路,没有去找相关工艺品,残念。


景区内白玉兰盛开、桃花盛开,还有山樱。孔雀很多,几乎像农家的鸡一般散养,不过不怎么走动,静止在离游客一段距离的树丛中或围栏上。

还有小熊猫。比起大都如煮破皮的芝麻馅汤圆一般瘫着的大熊猫们,小熊猫们似乎更有在阳光下活动筋骨的热情。远远地便能看到,红麦列巴沉稳地走到人群的正前方,在愈发聚集成堆的摄像头的注视之下,于草丛中自岿然不动。然后又迈着同样沉稳的步子,去往其该去之处。

还遇到小熊猫聚众吃苹果片,嘎吱嘎吱….咔嚓咔嚓…

看见介绍说,小熊猫在冬天睡觉时,会把尾巴蜷在身下保暖。真想看…


一升啤酒没机会喝,也无法带上飞机,走的时候跟住处老板发微信,就留给老板了,暗中感谢其推荐平安堂之恩。信息发出时正带着行李,在列车上路过田地,桃树在油菜田边一阵阵开花,如烟如云。一想到要离开成都,疲倦立刻舔得我浑身口水。我用后臼齿咬住舌头,舌头反应类似吃花椒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微微熨过。

我想起一些亲身经历与道听途说的无关紧要的瞬间。叠词。青羊宫前的玉兰枝条。毛衣中的猫毛。阿奇书店店墙壁上贴川剧《做文章》唱段:春来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虫冬又冷,收拾书箱好过年。认识与不认识的人一起坐着喝一小时茶。无早书店的三盒红双喜。浣花溪、南河上,不怕人的鸟。文学社社刊。

咖啡店老板说,他在成都开店前,也国内外走动一两年,但最终停在成都,即使成都并非他的家乡。

泥说她家附近有风铃阵,上次遛狗路过时,听到一个老太太对另一个说:我每天下午就是在这儿坐着,我最喜欢听风铃声了。

所以我想,虽然我作为城市流动人口,在成都四处游走一遭,但成都真正吸引人的,大概是静止之内、不催不赶的心境之下生发出的生命力。而我身为过客,只有在还在这座城市时多加经历,只是在此行之后时时想起。



P.S.此篇名来自サカナクション(鱼韵)乐队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意思是四处游走(歩く around),我这个春天常听。鱼韵真的不止新宝島与怪獣,请大家听!

  • 標題: アルクアラウンド
  • 作者: morimori0401
  • 撰寫于: 2025-03-14 14:00:49
  • 更新于: 2025-04-22 23:50:35
  • 連結: https://morimori0401.github.io/2025/03/14/成都之行记录/
  • 版權宣告: 本作品采用 CC BY-NC-SA 4.0 进行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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